Thursday, February 16, 2012

朱虞夫


傅申奇 写于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
杭州是“民主墙”运动的重要城市,参加运动的人数众多,渊源流长,始终不断。杭州有过许多民刊,比如《四五月刊》、《浙江潮》、《我们》、《钱江潮》等等。其中最早的是《四五月刊》。朱虞夫就是《四五月刊》的活跃成员。朱虞夫那时在杭州植物园工作。他经常请事假,到各地走访,由于地理原因,也由于他和上海《民主之声》的一些朋友投缘,他到上海来得较多。我和他信件往来不断。
由于民刊遭全面封杀,朱虞夫也受到迫害,他受不了单位里那种管制般的生活,到社会上从事个体经营。有很长一段时间与毛庆祥在清泰立交桥下经营照相馆。
他试图让那种滇沛不安的生活成为过去,独善其身,安安稳稳地过日子。但专制的钳子照样牢牢地钳住他。
前些日子,我收到他的几首新诗。道出了他的心声,也显出了他的战士本色。
《致徐警察》
三月二日、三日,地方警察两次上门告诫我“两会”期间不要外出,如外出须向其报告,我当然不会从命。
本不是邪教的法会,
却害怕异端的冲撞;
在我毫不经意的时刻,
你的步履急匆匆临降。

我没有犯罪,没有刑罚,
没有假释也没有“动向”,
你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,
我的自由该由你来执掌。

于是,你唤醒了我的羞愧,
世俗的道路我已走得太长;
于是,你警醒了我的责任,
这些年我竟活得如此窝囊。

我本已安于命运的蹇舛,
驽马恋栈,儿女情长;
二十年前的鼙鼓日渐远去,
偶尔提及也只是闲话一场。

你来了,犹如天使的号角,
告诉我还有那么一笔呆帐;
于是我不得不冷静地偿还,
不能逃避那躲不开的孽障。

你向我昭示了前线的炙热,
善与恶的战场仍然在较量;
你使我麻木的双耳听到了,
远方的号角在一阵阵吹响。

对那场残害人类的“浩劫”,
受害的我曾表示过感想;
你们没有勇气承认罪行,
继承政权却把责任推光。

在自欺欺人的幌子下,
你们并没有改弦更张;
让步政策”为了苟延残喘,
狮心不改,看似温顺绵羊。

你们知道世界已经倒了春天,
千年坚冰挡不住磅礴朝阳;
你们知道自己欠下太多太多,
能拖则拖只要交椅坐得稳当。

我从不怕毒蛇的吞噬,
又何苦把尖牙利齿闪亮;
我已经选就苦行为己任,
你又岂能动摇我的信仰。

当我忘却了那神圣的使命,
在平庸的杂务中终日惶惶;
当我忘却了可敬的弟兄们
正艰辛地行进在荆棘路上。

我感谢你的到来,你的唤醒,
没有使命的生活何等悲凉;
我渴望,我等待暴风雨的时刻,
随时听候召唤,我已备好行装。

我已备好行装”,这短短六个字已明白无疑的告诉我,战士终究是战士,我已经预感到,虞夫会重新出发,展示他的风彩。
今天,我得知,朱虞夫因向市民散发《中国民主党宣言》而被捕时,我一点也不感到
惊讶,我只是被他深深的感动了。
虞夫是一位感情细腻的诗人,他对友人有着甩不开的情丝,对未来充满信心。他的一首致友人诗表达了他的情感。
为了躲避酷热的暴日,
你终于远走他乡,
在那浓密的树荫下,
享受片刻的阴凉。

曾有哲人从远方引种小苗,
栽植在苍凉的土壤,
猪獾为害,豺狼作践,
小苗被腥云毒害净光。

为了寻求片刻的宁静,
你无奈远走他乡,
你是否从深心依然保存
喧嚣风暴留给你的惊慌?

乘着漫天的对流风带,
种子已经洒落在你的故乡,
在那皲裂的道道沟壑里,
坚硬的种子深埋进苦涩的土壤。

那里浸润着先哲的心血,
种子发芽,小苗成长,
那里将会有使者的呵护,
会有茂密的枝叶迎风怒放。

普适的惠风吹进你的故园,
地球将治愈局部溃疡,
暴戾者不能以“国情”抵挡“世情”,
人类携手,其乐泱泱。

今天,朱虞夫被捕了,但是任何人都无法关住自由的灵魂,我想象:那些审讯者们面对朱虞夫幽默戏笑,可能感到自己是被审讯者。如果你读一读下面一首诗,你大概会同意我的看法。

《中央正确》
-------为朱某人的大言而作
你说“暴乱”------很正确,
你说“风波”------也正确。
镇压的时侯镇压得正确,
平反的时侯平反得正确。

历次政治运动搞得正确,
若干历史问题评得正确;
资本主义尾巴割得正确,
初级阶段理论提得正确。

没有救世主-----《国际歌》正确,
他是大救星-----《东方红》正确。
史无前例的运动正确,
一场浩劫的说法正确。

报刊社论篇篇正确,
中央文件份份正确;
当初反右反得正确,
后来平反平得正确。

党内反右“八大”正确,
清除内奸“九大”正确,
糊里糊涂“十大”正确,
拨乱反正“十一大”正确。

一个脑袋的“思想”无比正确,
唯利是图的“理论”非常正确,
共产主义的理想最正确,
资本主义的方式也正确。

专门导向的舆论正确,
不受监督的权力正确,
暴力维护的“民意”正确,
指定候选人的“当选”正确。

团龙旗说团龙旗的辫子正确,
五色旗说五色旗的共和正确;
如今看来似乎都不怎么正确,
惟有我们的中央------永远正确。

今天,朱虞夫被捕了,我并不感到悲哀,这只是战士生涯中的插曲。我感到悲哀的是,有那么些所谓的民运“领袖”、“精英”、“健康力量”。怀着自私阴暗的心理,吃着人血馒头,整天打着小九九,忙于树碑立传,争名夺利。他们偷梁换柱,把中国民运变成了“海外民运”,又创造性地把“海外民运”变成了扬名谋财之道。有海外民运吗?没有!只有中国民运和流亡在海外的中国民运。他们的所作所为,败坏着民运战士用苦难和鲜血塑造的中国民运形象。但是,当尘埃落定的时侯,战士们的业绩会把他们淹没。
很多人不解的问我;为什么这么拼命的干?原因很简单,因为我深深领受过没有尊严的中国人的苦难,因为我的挚友、民主运动先驱者王申酉的热血在我的血管里流淌,因为有杨勤恒、陈增详、王庭金、孙维邦、张京生、王明、李海、胡石根这样朋友和弟兄还在监狱里受煎熬,因为还有朱虞夫这样的战士还在奋斗,还有许许多多朋友和弟兄在艰难的条件下为中国的明天苦斗。和他们相比,我所作的一切又算得了什么呢?我没有别的选择,家乡的一切牵着我的神经,我无法忘怀喧嚣的风暴留给我的一切,我无法放下这一切,去追求个人的成功和片刻的“宁静”。我曾经对一位采访者说过:我现在的心态是,好比躲在上海的一个小屋里,编写然后散发地下刊物。
三进三出监狱、并声称要做坚定的国内派的我确实“为了躲避酷烈的暴日”“终于远走他乡,”我自己觉得这是一种怯懦,面对留在故乡的弟兄们,我感到惭愧。我只能用我的心和汗水来做偿还,以不负朋友和弟兄对我还有的些许期望。

九八年七月一日

2010/09/18 发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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